这京都里各色的人儿、各式的景都比不上这城头边上的四个角。城北的软笛、城南的戏曲、城东的古筝、城西的琵琶，若到京都没来感受一遭，回去和乡里吹嘘的时候心里都得虚上几分。

秦香馆里，琵琶声柔柔绵绵的落在酒客的杯盏里，配上这酒馆的新酒绕指柔，真真是润到心窝里去。

“我说容大公子，您这么喜欢这琵琶乐，何不请到府上奏上个几天，也算是尽兴，这天天拉上我往这酒馆里跑......”

容峥抬眼笑了笑不语。

对面的人继续无奈道，“别的不说，从我们城南跑到这城西也忒远了，我爹还说我是不是骑射练的勤了，这个月我的马都瘦了一圈，这要让他知道了，我看我是得饿瘦一圈。”

话音刚落，曲罢、四下掌声雷动。容峥起身挥了挥衣裳道，“走吧，贺小侯”

贺毓仰头将最后一口酒饮尽，叹了口气，不情不愿的起身随容峥下楼。

贺毓是世家公子，其父贺翰清曾是淮南巡抚，年轻时受命征战一方，受皇命亲封的侯爵，贺毓是其父老来得子，外人向来称一声贺小侯。

“容峥啊，你这每次来只在雅座点曲，却从不打赏这曲娘，都没机会让我一睹芳容......”

贺毓语带埋怨随着二人话音渐行渐远，帘后的女子先是蹙眉，随后笑意盈盈的抚上琴弦，几下随意拨弄，曲声似柔水又似那辗转莞尔的娇羞，凭添几分送别之意。

贺小侯只知来这听曲奔波的疲累，不知道的是，容峥的娘生前也是弹的一手的好琵琶。

容家祖上世代经商，容峥先祖凭借一把好剪刀和手艺，是当时出了名的成衣匠，几代人的继承下来，生意做到了容峥祖父这一代，容府已经开办了这京都规模最大的织造坊。到容父继承家业时，容家已经不仅仅是这京城的富商，更称得上是官商，成衣布匹供应的都是京都的教坊司、官后府邸之类。

某次容家给教坊司的乐司送货时，容父因要陪着京都公子们选几个乐人，便安排了送货一同前往顺便联络联络生意。容家虽是商贾之家，家风却也是极严的，丝竹管乐戏曲歌舞之类府上从未有过，虽然年轻的容父陪着些官侯公子哥常出入此地，却也只是陪着、看着，万万不敢有出格的举动。

偏此回，公子们选乐人时，容父也多看了几眼，便记住了一位横抱琵琶的女乐师，后来便动了心，再后来就有了容峥。

容氏虽不能说是名门，却是万万不允许容父迎娶一位乐姬，更何况还是奴籍。彼时，容父也是刚及冠的少年气性，为了能娶这位女乐师，和容峥的祖父及容家甚至断绝了关系，为乐师赎了身，结为连理，二人另起门户过起了日子，虽说日子清贫，却也是美满。

谁道好景不长，容峥的娘生容峥时，不幸难产逝世，容父伤心欲绝，一病不起，容家本就暗地里一直帮衬着，此番光景之下，便将年幼的容峥和容父接回府去，可叹容父也是个长情之人，终日郁郁寡欢，不待容峥三岁时，就撒手人寰，徒留给容峥一把他娘亲的琵琶，陪伴他这暮暮岁月中长大。

中元节，七月十五，容峥立在父母的坟前，微风徐徐，朗朗入怀，这么多年虽说早已习惯，心里却还是会突然跌落一下，像是空着一块地方，怎么都填不满。

祭奠完父母，容峥去了趟织造坊看了看新染了布料，又去了趟成衣店查查最近铺子里的流水，回到容府已经到了半下午，厨子阿兆将早已备好的饭刚端上来，贺毓的声音就从前门传到堂内。

“阿峥啊，这都寅时了，你这会吃的是什么饭啊。”

贺毓大步流星的迈到容峥身旁坐下，掏出折扇，边扇边道：“听说今夜城南河边有百鬼夜游戏，去瞧瞧吧。”

容峥抿了口茶，兴趣乏乏，摇摇头，“不去。”

“啊，为啥。”贺毓刚准备擒一块碟里的脆瓜，顿了一下，哀嚎道。

“不去，我怕遇见真鬼。”

“......”

贺毓无语，拉近凳子挨着容峥低语。

“这两日冀州通判来京面圣，今夜在秦香馆特包的场宴请四方，你不来帮你家生意走走关系。”

见贺毓说的神秘，容峥正欲继续拒绝，又见他神秘一挑眉。

“这专场的重头戏嘛，可是这曲娘琵琶曲哟。”

容峥心下好笑，无奈摇头。

入夜，月色朦胧。

城南河两边闪烁着一簇簇的火光，隐约可闻的抽泣声，大约是一些远离家乡的人在祭奠已故的亲人。

河岸边柳树下，一排扮成各色鬼怪模样的伶人，呜呜呀呀的正在演戏，时不时在藏看客背后的小鬼，吓的这人一声惨叫，待缓过神来，四下一片大笑。

容峥被贺毓拉着挤在人堆里看了几眼，觉得也没什么意思，只觉的各处的哄闹声吵的他头疼。

贺毓却是个菜瓜，明明吓得要死，偏要往台前钻着脑袋看，一转眼就没入人群。容峥实在懒得叫他，只吩咐随从在此等候贺毓，自己转身立在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