爸妈去世后的第一年除夕，薛家麒没有在家里过。不久前他们刚刚大吵了一架，导致一直到了除夕那天，他们还没有和对方说话。

那天晚上，他就和同学去通宵了，第二天早上才回家，弟弟也没有什么反应，只问了他一句要不要吃早点。

“不吃。”他冷冷甩下这样一句话就回了屋。

过了一会儿，弟弟还是来敲他的门，递给他一盘蛋炒饭，就走了。薛家麒在心里说，小样儿的这回居然有脾气了。

弟弟薛家麟素来软弱，都怪父母偏疼，脾气像小女生似的。从小两个人吵架，最后都是弟弟先道歉。只有那次，弟弟没有道歉，他们一直到正月过完，才把那件事慢慢撂下。

起因是他寒假打工的一天--那时离除夕就差一个星期了--他也是想着赚点钱，好好过个年。爸妈在的时候，年都是过得很热闹丰盛。

可刚上班没多久，他接到了警察的电话，吓得他够呛。他只好请了假，被店长甩了脸色，心急火燎赶到警局，一眼就看见弟弟受气包似的坐在那儿。

“有邻居报警，说你家着火了。”警察指了指薛家麟，“炉子上放着锅，人就出去了，最后还是我们自己进的门。”

“对不起，对不起，麻烦了……”

薛家麒对警察点头哈腰，狠狠瞪了弟弟一眼。

回到家，更是火大，厨房一面墙都熏黑了，锅也要不得了。如果说这些他都还能忍，看到妈妈的手记被烧毁时，他的引线终于烧光了，一下子爆发了出来。他捏着那还剩一小半的残骸，怒目圆睁地问薛家麟：“你到底想干什么？！你想把这个家烧了吗？！”

“我不是故意的……我……”

“不是故意的就行了！你在外面工作时说你不是故意的，看谁会原谅你！我在外面辛辛苦苦赚钱，你呢，你就会在这儿没事找事！”

“我……”薛家麟明显想反驳，可他不擅长反驳，他咬着嘴唇，眼圈红了，却隐忍着没掉泪，“我知道我拖累你了，对不起。”

说完，薛家麟开始一言不发地收拾厨房。薛家麒心说，他惹了事，他还敢撂脸色，干脆就没管，继续去上下午的班了。

他会这么生气，也不是没理由。那本手记是妈妈的遗物，妈妈生前爱做饭，有自己的很多独家秘方，都记在那个本子里。去世后，他特意把爸妈遗物都收拾好，放在了高处的箱子里。薛家麟居然特意翻出来，还烧掉了。

想到这个，他就气得要命。

如今，离今年的除夕还远，但旧日历上，已经很近了。早饭过后，弟弟的忆灵出了门，照常去买菜。不过今天在厨房里忙活的时间有点久，似乎很焦虑。没一会儿，忆灵回了屋，踩着凳子去摸柜子上面放爸妈遗物的箱子。薛家麒知道，他在找妈妈的手记。

那本手记他没看过，也没机会看了。可忆灵却看了很久，薛家麒意识到弟弟是有目标的，因为翻到一页上就停

住了，似乎在研究。紧接着忆灵就跑了出去，薛家麒跟上，发现还是到市场，两年前是什么摊位已经不知道了，现在那里是空的。

应该就是这次出去，忘了炉子上还有锅。

那之后，他们就吵架了。薛家麒以第三者的身份看着弟弟当时的神情，才发现弟弟是真的很伤心。是那种小孩子被冤枉了偷东西，或者被欺负了又不敢说的委屈。尤其是他走了以后，弟弟一面擦着黑漆漆的墙，一面不停抹泪。

只可惜，当时他也在气头上，根本顾及不到这些。如今，他面对着哭泣的忆灵，连安慰都做不到。只能眼睁睁看着，那之后，直到除夕，弟弟经常都不苟言笑地发呆。

有几次，薛家麒实在忍不住，还是想和他说说话，可明知道不会回答，说出口的话都会显得无比寂寞。

薛家麒努力回忆，妈妈的手记上到底有什么。他想着，如果是普通的菜，弟弟应该不至于一定要去找妈妈的手记。猛然间，薛家麒仿佛明白了过来，把妈妈的手记，除夕，还有他，联系起来，似乎只有一个结果。

那就是妈妈特制的一种鱼。因为做起来很复杂，那种鱼的品种又贵，一般只有逢年过节妈妈才会做。

弟弟一定是想尝试一下复制那道菜，好在除夕那天，做给他吃。

意识到这点之后，薛家麒全身脱力，整个人像是一块石头一样，呆立了很久。

除夕那天一大早，弟弟的忆灵就出门了，去了菜市场、超市，还去了音像出租店，他看见弟弟眼神停在他之前很爱看的那套美剧上。原来，弟弟是想借着除夕和他和好的。

可惜他根本没注意到。下午，他就离了家。他走后，忆灵一直坐在窗前，没吃饭，也没动。

薛家麒想象着，那一夜，万家灯火，外面都是礼炮的响声，应该还有腾空的花火。可弟弟却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，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，就像被他抛弃了一样。

“很寂寞吧。”薛家麒因为心痛而闭了闭眼睛，“没关系，今年除夕我陪你过。”

已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