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月后，我的关押期满，终于从607医院重获了自由。

来放我出去的是胡医生本人，他看上去和我记忆中没有区别，只是作为一位医生，不知为何却在整洁的外表之下显现出了莫名的憔悴——深陷的眼窝和稀稀疏疏的胡茬，和他整体精干的形象显得有些格格不入。

“……你可以走了。”他说话的时候眼神空茫，只是开门，目光甚至都没有聚焦在我身上。

多么明显的不自然。

所以我虽然听话地离开了囚室，却并未离开607医院——这里尚未解开的谜团实在太多，就这样丢在这里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话，我大概会死不瞑目的。

于是十分钟后，我久违地又一次坐在了胡医生办公室的沙发上，耐心地等着他泡茶。

果不其然，还是和记忆中一样——浓到苦涩，益发的无法下咽。

已经忍耐了太久时间，我终于忍不住问道：

“说来啊……老胡，从初见的时候我就非常在意一件事情，那就是……你这家伙真的会泡茶吗？看看你弄出来的这玩意儿，目测比黄酒颜色还深，难道你自己都不会怀疑根本没法

入口？”

——这真的是个压抑我太久的问题了，但因为最初的时候没问，渐渐熟识之后便越来越问不出口了，不由得便迁延到了现在。

毕竟这种难以忍受的东西……到底要迟钝到什么地步，才能甘之如饴地喝下去？

胡医生听到这个问题后愣了一下，终于给了我答案，却比想象中要爽快得多。

“不会啊……我完全不懂泡茶的。”

“那你还堂而皇之地做来请大家喝？！”我面前这个男人简直不可理喻！他真的是医生而不是病人吗！

“敬茶是礼貌吧……又没说过非得要喝。”胡医生苦笑着撇撇嘴，“话说回来，至今为止所有到过这里的客人中，能够强忍着不快把我泡的茶水喝下去的，也就包括你在内的两个人而已。”

哦？

不知为何，我忽然对前一个不得不忍受这种苦涩饮料的人产生了兴趣——虽然更多的是同情啦，毕竟这鬼东西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够入口的，简直是对茶道与味觉的亵渎。

“嗯……很久以前，也曾有过那么一个人，做着和你同样的事，经历了和你几乎相同的一切……最后，他也被

我关进了监狱——喏，或许是巧合吧，当时就关在你那个房间。”

我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儿里。

毫无疑问，老胡口中的这个男人，就是我所遇见的“他”了。

“那么……然后呢？”我难以克制自己内心的悸动，颤声问。

“然后？嗯……也经历过各式各样的事情吧，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难以言说的过去，他当然也不例外，身为医生同时却也是公安机关的一员，可在这同时我又是那家伙的朋友——实在是很让人纠结的身份，尤其在我发现那家伙似乎曾经有过某种危险的犯罪前科之后。”

“犯罪……前科？”虽然说的是在他口中那个“不是我但与我十分相像”的人，但“犯罪前科”总不会是什么好的固有印象，令我不由得又想起了脑海中曾经的“院长”——上帝保佑，希望老胡至少没有和那些令人憎恶的过去记忆扯上关系。

“嗯，资料非常缺乏所以难以确定，总之是一场由他引起的意外，造成了他爱人的死亡——说成犯罪不算太准确，更像是过失吧。挺可惜的一件事。”

我“哦”了一声，略略放下

了心。

“可是……后来我却发现，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。”说到这里，胡医生的眉头渐渐皱起，面色也凝重了起来，“他……背后所隐藏的秘密绝不止这一点，我能感觉到……但他毕竟是我的朋友，只要那些所谓的‘秘密’并不涉及违法犯罪，我是有义务帮助他保守秘密的——但是……但是……”

“但是……如何？”我意识到这个男人的困扰，正是我所在意的重点了。

“但是……该怎么说呢，我曾试过用许多方法想要搞清楚这家伙脑海中莫名其妙、纷繁复杂的记忆究竟哪些是真实的、哪些是虚假的，但越是探究就越是迷茫——或许是我作为医生的造诣还不够吧。最后，当我需要向上级提交结论时，我并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可以显示他犯有确凿的罪行，甚至连之前对于那场前女友‘意外’事件的判断也难以服众……毫无疑问，这是我的失误，所以我也被以‘渎职’的名义收押，在狱中进行了漫长的反省——这真是令我困惑痛苦的漫长过程，不过事已至此，也是无法可想。”

……我还从未想过原来这家伙

的过去也如此曲折，看来这里的医生还真是各种意义上都很难胜任呢。

不过我更关心的还是在我囚室内出现的，本不该出现的那个“他”的过去。

“后来……你的那个朋友，怎么样了呢？”我追问。

“他？说来也是很奇怪，因为没有其他确凿的罪证，他刑期很短，服刑期满